2024-09-02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通过三种境地:“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边路。”此榜首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光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三境,是晚清大学者王国维《人世词话》之三句话。这里他引用古人词句,形象地道破了“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的三境地,也可以说是进入艺术创造的三部曲。书法艺术创造也与之相类。
书法创造之境地,亦可述之为三:
寻寻觅觅,故意求是
书家在悉心研讨前贤艺术经验、广鉴饱览之后,关怀、苦恼的是寻求表达自己意象性格的书法言语。他想创造理想的书法著作,往往在各种风格的古代优异书法著作的缝隙间寻求自己的出路,寻觅表达自己性格的风格、技巧。以楷书创造为例,他想创造一幅表现庄严正大内容的著作,这时,颜真卿的《东方朔画像赞》、《颜氏家庙碑》等著作或许早示现于他的脑际。接二连三的或许是北齐《文殊般若经碑》、《吕望表》等著作。宋代苏东坡,元代耶律楚材,清代何子贞、钱南园、翁同龢等人的著作也天然会涌上他形象思维的屏幕。这些在雄健庄严大纛下面的各种书法艺术著作都在激起、启迪、鼓荡着他的书法创意,诱发手中的笔向着雄强浑厚的风格去寻求。这时所发生的著作,或许是以颜鲁公艺术风格为基点锋芒毕露的全新的楷书著作。这样的著作,既不是颜,也不是颜体大拼盘,而是颜书流派的又一支。他想创造一幅清新秀丽、洒脱不羁的楷书著作,就或许会游刃于王羲之、王献之、智永、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裴守真诸大家的艺术风格之间。赵佶、李建中、张即之、赵孟頫等人的著作也会给他以有利的影响。待到他挥毫染翰之时,却或许不知晋唐,无论宋元了。
在这一境地中,创造者一方面带着沉重的传统包袱,努力寻求帖意、古意,寻求笔笔有来历,笔笔不虚;另一方面不断将古法分析、归纳、选择、捕捉,寻觅自己的书法语汇,寻觅笔势、气韵中的自我。这是苦楚而漫长的进程。许多书家在榜首境中,应该说更多地在书法技巧上寻觅自我。他们困惑、迷惘、念念不忘,极力想走出自己的路子。他们时而悟得一星半点,信心百倍;时而百思不得其解,心灰意倦,茫然不知所措。这一境地的难处也正在于此。我国古代的大书家们大都是在这一境地中找到了出路。米芾“临字”、“集字”便是进入榜首境地的典范。清代何子贞的颜体行楷书风格的形成也是在这一境地。近代书法艺术大师于右任先生“朝临石门铭,暮写二十品。辛苦集为联,夜夜泪湿枕”一诗是他进入书法创造榜首境地的艰苦情状的写照。他的极有特性的行楷书著作便是他的书法艺术创造进入榜首境地的里程碑。
突破传统,不断否定自我
传统的法度、程式既给了书家以美的范例,一起约束着书家特性之表达。正确的书家“全是古人,何处着我”(刘自椟先生传贺伯箴先生语)的慨叹便天然发生了。于是,寻觅自我、完善自我,突破古人窠臼的新进程、新境地便开端了。这是书法创造中艰苦的境地。
李骆公先生曾说:“做人不能不知恩义,搞艺术一定要不知恩义。”“不知恩义”才能创造出全新的划时代的艺术著作。“不知恩义”便是否定古人、突破古人的进程。古代有创造性的书法大师无一不是“不知恩义”的能手。王羲之的行书、草书摆脱了魏晋以来隶书、楷书的规矩,写得笔意流动、联绵,点线之间流露出逸气、静气,实际上是对前代书法的“不知恩义”。王羲之是东晋的书法改造大师。宋代米芾通过“临字”、“集字”之后,极力“刷字”,他的《多景楼诗》等著作便是他突破古人藩篱,寻觅自我、完善自我的艺术成果。清代郑板桥的“六分半书”也是冲决传统理法,寻求自我的产品。明末清初倪元璐、黄道周、傅青主、王觉斯、朱耷等大师们寻求的也是自我书法认识的表现。应当供认他们找到了有别于古人的自我,并且努力完善它。
也便是在这一境地中,书家不但要突破、否定古人,也要不断否定自我,否定背着因袭重担的自我。于右任先生早年的书法有赵孟頫的笔意,也有郑板桥的笔势与字势,可以看出他在寻觅自己的书法言语。此后,他又在魏碑中寻觅出路,继续寻觅自己的书法言语。直到《右任墨缘》一类著作呈现,应当说,他找到了自己行书的言语,找到了广博、微弱、具有阳刚之美的自我。但他毕竟是一位不断进取的书法大师,他又在草书方面寻觅自己的出路、自己的言语。在对古代很多草书著作进行以“准确”、“美丽”、“易识”、“易写”为标准的挑选之后,他首先找到了与古人相通的书法言语。接着他不断在草书笔势美、字势美、气韵美诸方面提炼、升华,总算在60岁前后形成自己独特的草书风格,被海内外书家称为“旷代草圣”。
历代书法大师的经验告诉我们:一代书家的崛起,不但要勇于在继承传统之后努力突破传统,也要勇于不断否定和突破自我,在新的基础上,完善新的自我。为此,必须有王国维所点示的精神:“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情之所至,物我皆忘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张旭进入了书法创造的胜境地,“天地万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正因为这样,他的书法才达到“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的高境地。当其挥毫染翰之时,真实到了心忘手、手忘法,纯是单纯天然的胜境。“书为心画”只要在这时才得到了完美的表现。怀素也曾进入这一境地,他“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驰毫骤墨列奔驷,满座失声看不及”。他进入忘我的人物了。“笔下唯看激电流,字成只畏盘龙走”。“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人人欲问此中妙,怀素自言初不知”。《自叙帖》中并没说怀素真的喝醉了酒才能作书的,但他描绘了怀素寄兴笔墨时如醉如痴的情态,这是创造的胜境地,是忘传统之法、忘自我的佳创造境地。
当你痴心于书法的时分,第三境地就在你的笔下孕育着。当你进入第三境地“情之所至,物我皆忘”的时分,你也许不理解自己在做什么,更不会认识到你已进入了艺术创造的胜境地。书圣、书仙、书魔、书狂、书怪、书癫不便是这样发生的吗?正像孙行者通过九九八十一难终成正果之时,他还以为自己仍然是花果山的山公。山公成佛,艺术创造的道理大约也是这样。从技法娴熟到意境营造,再到神韵天成,每一个境界都需要书法家付出大量的努力和时间。只有不断地学习、实践、探索和创新,才能在书法艺术的道路上不断前进,创造出更多优秀的书法作品。